Thursday 27 April 2017

夢.十夜 (1) The beginning

做了這樣一個夢。

我手上提著一盒壽司,慢慢地爬上四周貼滿補習社、樓上書店、理髮店以及色情玩具店海報的樓梯,進入一部由更多海報舖成的狹窄空間。前後左右,連頭頂也不放過;唯一可以看見素色的就只有地板了--不、地板上也散滿了掉下來的紙張,只是空白的背面沒那麼刺眼而已。

「叮」一聲,電梯緩緩在四樓打開了門。穿過左邊的文青型樓上書店和右邊的波鞋店,眼前是一條連接著兩梗大廈的橋樑。說是橋也不過是三四米左右的距離而已。兩邊用鐵絲網圍住大概就是防止有人在這裡跳下去吧。站在橋的中間向下望依稀可以看見幾座老舊的唐樓之間剛好空出了一小塊空地,上面排滿了一個個被清理完不久的垃圾筒,飄上來的一絲垃圾味被濃重的油煙味蓋過--魚蛋燒賣、煎釀三寶……還有新有的炸雞?不過我的思緒卻沒有和這些氣味糾纏太久,一個有趣的問題在我腦中閃過:在寸金買不到尺土的這片地方,空出這樣「被遺忘的一畝」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到底以前是發生了甚麼事讓大廈圍繞這裡建成?這一格土地又屬於何人、以後又會怎樣--嘛,在這條街衰落之前大概不可能被重建吧。

其實穿過這條橋也就數秒的事。在兩層防火門之間我好好檢查一下這次的的裝備;水手服、有!過膝襪、有!水和毛巾、有!這可是去練舞的必要裝備,無論缺那一樣都會讓我渾身不舒服從而令表現變差。今天就先打兩道DEA(Dance Evolution Arcade)然後練十刀DDR(Dance Dance Revolution),以1100大卡為底限吧。我這樣想著推開了防火門,眼前的景象從破舊的唐樓變成了荒廢的商場:兩尺見方的白方瓷磚大概是唯一比較淨的東西;乾透的醬汁一點點地散落在牆邊的桌子上,幾張膠椅在旁邊東倒西歪;垃圾筒早已超過它所能承載的容量,本來可以旅轉良蓋子現在反面朝天,露出裡面的快餐紙袋,還有顯然是我前天來時留下的空壽司盒。完全空置的三樓從扶手電梯那邊傳來野戰的聲音;有人或許會問到底是軍事宅對這個免租的樓層加以利用,還是一對對小情侶在享受價比千金的happy moment--管它呢,那種地方我死也不會去。

一陣違和感從商場的另一邊傳了過來,明明是死寂的地方卻傳來了不該有的電子聲音。我把貼滿遊戲海報的玻璃門推開,模糊聲音立刻變得清晰可辨:前排是四個一組的街霸、拳王和鐵拳三代格鬥遊戲;中間放了傳統俄羅斯方塊(Classic tetris)、Pang、魂斗羅等中古經典小遊戲;後面貼牆的部分則是秋名山司機三五成群飆車的指定地點。裡面的違和感與其說是各種在發聲的機台倒不如說是機廳人滿為患,拳王等熱門遊戲不消說已經聚集了一群好武之人整裝待發,小眾遊戲如泡泡龍都有兩三人圍著討論機台和GBA版幀數算法不同引致爆彈用法上的分別--這不可能啊!這種平時只有我一個認真玩遊戲其他人都過來做偷偷摸摸的事的地方就算貼出即將結業的公告也沒人來吧!況且在一旁煙癮還沒發作的老闆在一邊老神在在地和小孩玩耍,兌銀機也還活得好好的,根本不像是快要結業的樣子。

真好啊。我想起那家平日人山人海卻被加租逼走、真正承載著滿滿回憶的機廳--




我不由自主起走到一中年男子後面看著他精準地在空中射出一個個泡泡把敵人封印時,一陣咒罵聲從左邊傳來:「幹!鐵拳AB都壞了讓雙手怎可能打贏高階ghost啊!」只見屏幕上的影子成功用下防擋住玩家的連技,然後一拳把玩家勾上天把僅餘的半條血條清完--

唔……鐵拳的確好像沒有下盤為主的角色……

「啊啊啊啊換檔太慢甩不了你媽的尾啦!」右邊的金毛灣岸玩家也用力搥在方向盤上,無奈地看著自己的愛車卡在草地上緩緩前進,上面顯示著10秒的倒計時,要限時之內完成賽道顯然已是不可能的事--

呃……灣岸似乎不太重甩尾……

一眾機台彷彿瞬間中邪似的,幾乎同時發生了大大小小的操作問題:叫喊聲此起彼落,即時適應不了而被KO的玩家也不在少數。奇怪的是,在被打敗同時他們凍結在原地一動不動,隨著屏幕上 CONTINUE? 的十秒倒數而漸漸變得暗淡;雜音若有若無地侵蝕著玩家,當倒數抵達零時他們就像初音一樣消失掉。面對這種靈異狀況其他玩家或許是太過醉心於自己的遊戲,又或者根本不覺得有甚麼特別的事情發生一樣,我的心裡卻只剩下一件我務必立刻處理的事,我那心愛的機台--

穿過舊機台區轉個彎就可以看到由音游、貼紙相和籃球機組成的非傳統機台區。這邊似乎還沒被「感染」,而DDR就好好的佇立在那裡。我趕緊在一個剛打完pop'n的玩家前搶先一個箭步衝上機台,那位少年也很有風度地吐出一句「Ladies first」而改玩旁邊的Gituarmania。我在包包裡翻出記錄卡拍上去,等待那個「爆表」的五維圖載出來的同時也把事先準備好的硬幣一枚接一枚地投進去。「Let's DDR--」一串背景音閃過,歌目列表終於出現。

沒時間了--這個念頭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我甚至還沒來得及甩幾下手腳充當熱身就選了平時要熱半小時才有可能打過,被稱為「上級者之登龍門」的MAX300。這個譜面從頭到尾都充斥著早期的製圖風格:雖然組合相對簡單,只需要左右腳交替使用無需交叉腳也能完成全曲,但譜面密度高得令人咋舌,明明是15級的圖卻有著18級的密度;此圖被稱為「登龍門」正正是因為要通過這張圖所需要的高體力和高穩定性都是打更難譜面的必要條件。對我來說要一開始衝上15級倒也不是甚麼不可能的難題,但是雙腿略感緊卻是在所難免。

我現在腦中滿是自己最愛的曲目,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它們逐一打掉,第二首的隅田川夏戀曲便是其中之一。這首幾乎在所有K*nami出品的音游中都可以找到,比起它能適應不同音游的萬用性它更有名的是在其jubeat譜面對應副歌的一波超難對角連打被玩家稱為「鬼怒川大濁流」。偏偏Kon*mi愛上了這個稱呼,把這首歌移植到其他音游的同時都會在同一位置放上刁鑽的連打,DDR上的隅田川夏戀曲便是一個完美的例子:在八分音連打中穿插著需要跳起雙腳踩的音符,在使用扶杆的情況下不能隨著施律轉圈只好作出大幅度的跳躍令體力消耗吏大。硬上16級的我此時收到了小腿進一步的抗議,連續的跳躍使得乳酸在同一個地方累積起來,我隱約感覺到如果我再跳一首同樣難度的話肯定就要抽筋。

無耐之下我只好把難度調低一格打起另一首愛曲、由四季組曲.冬改編而成的V -for Extreme-。12級的譜面本來連熱身都算不上,腳下的←鍵內側開始不怎樣聽話:本來是家常便飯的←↑←↑←↑←連打竟然差點把血槽清掉。我趕緊集中精神把譜面撐過去然後從右邊2P換到左邊1P。這機台有個小小的秘密:它是從某個盛行音游的國家運來的二手貨,在那邊大家都喜歡玩2P那一邊,長久下來本來損耗應該比更較嚴重的1P倒也還能用。

VANESSA--本來應該堪用的1P←鍵又不爭氣地壞了。還好以六分音連打為主的譜面並不沒有太多影響力量釋放的跳躍,我只是將步幅稍為調大一點還是輕鬆地完成今天的第五首。

Fascination MAXX--「哈……哈啊……」視線變得模糊、喉嚨變得沙啞、水手服衣領緊緊地黏在身上、汗水自濕透的背脊一直淌到大腿;渾身痠痛著的我還是遵循自己的本能一首接一首地打下去,終於在第八首的時候狠狠地砸了次鍋。不過沒關係,這首是一局裡的最後一首,過不了也沒甚麼好虧的。我這樣想著手又不由自主地投幣按下開始。

Pluto the first--機台後面發出非常可疑的斷裂聲後,舊式CRT屏幕突然變得奇暗無比。橙紅色的背景和變暗的箭頭顏色相近,想在低速段看清那堆糊在一團的箭頭就像在烤好的蛋糕裡挑出雞蛋殼一樣難。先是無法準確命中,再來是自暴自棄的亂打,最後徹底地炸開也毫不意外了。

一個在場上力投一百二十球的投手會不自覺降低放球點去減少勞損,代價是球威下降而被打爆;同樣地你在手腕不足以支撐身體做出足夠快的跳躍時身體就會不自覺地在腳掌施力,代價是小腿過勞導致成績快速下滑。我無力地倚在扶杆上喘著粗氣,緊繃的雙腿寸步難移;倉庫般的裝潢並沒有預留太多的通風設備,唯一感受到的新鮮空氣來自旁邊Pump It Up的散熱器。在冷靜下來的期間我扭轉唯一能自由移動的頭部,卻發現周圍的玩家已經盡數消失,只剩那些完全沒人玩的機台自顧自地播著簡介。本來僅餘遊玩的心情頓時飛散,沒法活動四肢忽然恢復活力,我警戒地轉身卻看到了個意想不到的人--

「玩得開心嗎?」銀鬆青年隨意地坐在pop'n機台上望著我,啡瞳以下是他招牌的神祕微笑。如果一個這樣的陌生人改穿上法師袍戴上手套而不是休閒西裝的話一定是個中二感爆棚的法師coser,可惜他是個修理機台的技師。

「……鐵拳AB又壞了,灣岸還是老樣子。這半年你一部都沒修好過也過太爽了吧。」沒錯,這位理論上是技師的人已經半年沒來過了。本來沒問題的古老機台在他消失後都出現大大小小的問題。

「這半年我有點忙呢。嘛這都不重要了,這機廳也差不多要關門大吉了呢。」他一邊隨意回答著,一邊把pop'n的按鈕扭出來:「啊……壞到不能再壞了呢。聽說最近有人來打40級譜面,該不會是你吧?」

「你明明知道我不會打下落式。不過你說這裡快要結業是甚麼意思?這裡的老闆應該是外面那個胖子吧?」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只是我請來看店面的啦。話說回來,你覺得遊戲的本質是甚麼?」

「呃……就是讓人玩、讓人開心的東西?誒不對這裡怎麼要結業了啦!」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話題弄得頭暈轉向。

「遊戲的本質就是按照已知的規則去達成某個既的目標而已,電子遊戲的話就是按畫面的回饋作出相應的輸入。這一點從七八十年代食鬼這種基本遊戲,到九十年代的NeoGeo機台再到現在的各種家用遊戲都是一樣的。你知道我為甚麼要開在這裡,然後放一堆過氣的舊機台嗎?」

「我希望這裡變成半個都市傳說,只有真正愛遊戲的人才會來的地方;我希望在這裡找到擁有真正玩遊戲潛力的人,所以我才會化身技師看著你們玩。不過我已經找到了--」他轉身過來指著我,觸電般的感覺瞬間散佈全身,我應該慶幸他只是個技師而不是中二法師:「那就是你!」

「我……我?」

「你也許還沒察覺到自己玩遊戲的潛能,不過沒關係你很快就會知道的了。在壞得不能再壞的機台上硬打三局一定很累吧?今天就先到這裡吧,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喂!--」「啪」

一聲響指令機廳所有機台連同燈光、還有正要抗議的我的意識同時熄滅。

這是,第一天的夢。

*

說到夢十夜當然就是夏目漱石的夢十夜,不過這裡的十夜大概有點關連。

大概。

四五年沒寫過比較長的東西,文筆當然生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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